出道五年，邱士縉（Stanley）還是害怕直視觀眾。
思緒極快回帶至出道期，某次在荷里活廣場舉行記者會，MIRROR 成員們都手拿一堆印有肖像的卡片派發，好讓傳媒朋友認識一下自己。結果，那天沒有人收到 Stanley 的卡片，他在佈景後方躲起來：「因為我不自在 ，我試過沒人拿卡片，或是側身避開，我最怕這種環節。」
恐懼至今尚未痊癒，但作為當紅組合的成員，恐懼還是以不同形狀來襲和纏繞。但慢慢抽絲剝繭，發覺行為和本能背後也許出自害怕，似乎又心安了一點，甚至轉化成為動能，往心之所向之處踏出多一步。
Who is Stanley？
在《全民造星》要學「做星」，並擺脫入行前當舞者那專注呈現舞蹈的習慣，讓Stanley 花了不少氣力。節目途中的大量負評，讓他對觀眾和人群產生了恐懼，就算當中包括了自己的歌迷。上次演唱會，在最後他才留意到原來女朋友 Alina 正正坐在第一排：「我有種保護意識，會過濾很近的人。因為當我直視你，如果你不是注視著我，我會看得見。」
選擇「做星」者，大概沒有誰不是想被看見。但看到的是虛擬的、是商業設定的，還是真實的，又是後話。「你無法改變社會，社會風氣就是這樣的，一般觀眾沒責任要了解你是什麼人。對比出道初期，現在煩惱像是多了，開始不知道應該怎樣去做自己，我發覺社會正不斷塑造『Stanley』是個怎樣的角色，他們覺得你是什麼人，就說你是什麼人。」如同大多三十多歲的人，Stanley 已理解世界不是只圍著自己運轉，有時得不到所想的不因努力不足，而是社會本就如此骨感。
那，名叫「Stanley」的角色，是怎樣的人設呢？人稱「大表哥」，多多少少都散發種照顧者的氣質，他卻同時留意到有一群人覺得他小心眼又搏出位：「出個 story 是搏新聞，抒發情感也是搏新聞，甚至出首歌是為了消費媽咪。如果你覺得是消費母親，我會想，那不如乾脆不做任何宣傳罷了。」
當 MIRROR 成為流量密碼，一個肢體動作、一個呵欠也會被加鹽加醋並成為大標題，讓 Stanley 開始變得小心、寡言，包括在隊友的 Instagram 帖文下留言也要思前顧後。
科技太發達，要就事情表達意見，實在容易不過。「以前圍內打牌，四個人討論的話題，現在變了四百個人圍爐討論的話題。很多資訊就以訛傳訛，愈說愈錯，討論間也像是要證明人性是醜惡的，這樣的風氣要人更加有機心。」自覺進步了點，但他還是無法處理過多失實的事，寧願不開口。這樣下去，他在大家面前無法做真實的自己，根據本性，他本應既魯莽又粗枝大葉：「我很介意別人的想法，無法無視其他人說什麼。現在要有不同考量，但我又想做自己，於是就不蒲頭太多，不表達自己，這樣就最安全。」
不少研究指，人們在社交平台上大多報喜不報悲，只把最美好的一塊放大，讓用家之間不自覺地互相比較，在光鮮下暗地裡自卑和不安。Stanley 有這樣的一個比喻：人們只會 post 今天品嚐的 Omakase，而不會為豆腐火腩飯拍照留念。曾經他試過把帳號刪除，就是為了嘗試掌管自己的人生，而並非滑到某間新興咖啡店就直接光顧，沒思考地複製貼上據說的美味。
「嘗試抽離社交媒體是學問，我不想人生是根據別人的人生而行，聚焦自己之餘，也想看看世界真實的模樣。我認為美好的東西是無法用電話記錄的，而假若美好的東西會流逝，且讓它流逝， 因為流逝才美好。」
釀造落敗痛楚
有別於其他成員，Stanley 似乎擁有較強大的心臟，能承受入肉一點的問題，於是放下「欣賞」、「喜歡」等正面字詞，直接問他討厭自己的地方：「我討厭自己慣常暗地裡比較。」「比較」一詞，由比賽期、出道直至今日，一直和他也和其他 MIRROR 成員如影隨形：誰人年度廣告收入最高、誰的 followers 數字增長最快……無法改變社會，就只好改變心態，偏偏他的本性裡就是有這樣的一塊。他嘗試追溯，記得小時和哥哥玩遊戲，輸了會生氣；中學打球又一定要獲勝，好勝心很強。
他笑言自己任何事都能在心中比較一頓，滑雪時前方的𡃁仔能後空翻也讓他掛在心上：「我不喜歡比較，因為我不想輸。以前的圈子裡我是贏開的，或至少是出眾的，但現在成日輸。這世界很大，慢慢會明白自己的世界很小。」現在看到差不多歲數的同輩演員，偶然都會心生羨慕，希望也可拍攝大規模製作，或是和某明星合作。
處身於被動的行業，讓他更喜歡健身，起碼付出多少，回報就有多少。花時間在肌肉上，更能提供肉眼可見的安慰，心理也平衡了點：「這行業不像健身，也可能不像才好玩，這樣才有可能性。做了 A，就得出 B，這樣是科學的道理。電影裡如果你明知接下來的劇情，你就不會想看。但我這個人，說著說著像是很厲害，後來又會陷入迷思。」
救生圈與盔甲
輸，總令人難過，但經過多次後，Stanley 卻發現輸的用處。他以外界冠上的「下弦」身份為例，那是一場市場價值的勝負。在承受壓力的同時，他會聚集過程裡的情緒，沉澱了就可以拿出來用：「鑽研演員這工作後，才發現『輸』往往給我更大的感受。流淚的時候，便記錄當時的身體狀態，這些都是演員的重要資源。演員是自虐的，永遠將最脆弱的拿出來才能夠觸動人。」
他視演員身份為救生圈，並不是因爲在團內必須找個定位，而是演其他角色時為他帶來心理上的安全感，把他拯救過來。再仔細一點，也像盔甲和面具，具有保護身心的功能：「我很怕用『Stanley』身份去表達而引起的誤解，而演戲時可以不用 Stanley 的身份來展現情感，儘管被批評也是針對角色，而不是針對 Stanley…我想說什麼都可以，有真正自由的感覺。」
自入行起就想鑽研演員這學問，目前 Stanley 的目標，是以演員身分帶來與人群產生共情的作品，皆因想法難改，單純地若能治癒或提醒別人，他就能找到工作的意義。類似釀酒的概念，他相信演戲和過程有關，而且演員沒太多時間性，把年齡放在一邊，用年月讓酒沉澱，慢慢見證才有味道、才得出渾厚的芬芳。
是時候＿＿了
今年 32 歲，通常這年紀的男女都被姨媽姑姐送上溫馨提示：是時候結婚了、是時候置業了、是時候轉工了。那，填充題，Stanley自覺是時候 ＿ ＿ 了？
「是時候到你了。」
前陣子他出了個人新歌，大家都說終於到 Stanley 了，似是成員們一個個輪流有單飛作。出歌是自己的主意，他認為不該是輪候制的，只要努力了，成果就會慢慢出現，要有耐性之餘也調整自己的心態：「例如紅色會讓你不快，你在房間中就只看到紅色。要嘗試如何不聚焦於一種顏色，其實房間中有很多顏色。」
訪問完成後，Stanley站了起來，比筆者高出一個頭有多，於是我抬頭好奇問著：在台上看人的恐懼，現在怎麼了，有好一點了嗎？他苦笑著說，還是老樣子：「那就看遠一點吧！就算他不是在看我，我也覺得他在看我。」
文／陳菁 （@chanching_archive）
攝／禮行 （@hiavmy.not.found ）
訪／陳菁
Makeup：
Giann Cheung @Annie G. Chan Makeup Centre
Kennis Leung @Annie G. Chan Makeup Centre
Hair：Will Choi@HairCulture
Wardrobe: Off-white, Giuseppe Zanotti
Styling: PIPA Creative
場地：No Work On Island
